农村网络覆盖面和涉农信息服务水平如何，事关亿万百姓共享互联网发展成果的幸福感、获得感。2015年以来，工信部联合财政部连续实施九批电信普遍服务试点建设，推动“中央资金引导、地方协调支持、企业主体推进”的电信普遍服务补偿机制建立，开启了农村通信网络跨越式发展的新征程，打通了广大农村接入数字经济时代的“信息大动脉”。

59岁的彭彩霞这两年时常在短视频平台上分享自己的生活。祖孙俩在地里割稻子、年节时候打糍粑、穿上土家族的服装和姐妹们跳支舞……两年间，270余个视频记录着她热闹的生活。

当被问到信号是哪里来的？彭彩霞一愣，随后说“天上飘来的”。

说是“天上飘来的”信号，也没错。浸峪村地处武陵山脉腹地，四周群山怀抱。2019年，村内一座名叫凤凰尖的高山上，竖起了一座移动信号塔。从此，高塔上释放出的4G信号，成为联通山内外的桥梁，让浸峪村通过网络与山外时时相连。

在浸峪村这样偏远的村子，修建一座基站的成本是城区的5倍以上，很难依靠市场机制去建设。转机发生在2015年10月。“中央资金引导、地方协调支持、企业主体推进”的电信普遍服务补偿机制建立起来，开启了农村通信网络跨越式发展的新征程。

桑植移动建设团队奔赴人潮溪镇，在山坳里进行光缆、电缆布放及设备安装等工作。 黄槐 摄

随着电信普遍服务不断完善，我国数字经济发展“基座”不断夯实。2015年以来，电信普遍服务已部署9批次，累计支持全国13万个行政村光纤网络建设和7.9万个农村4G、5G基站建设，固定宽带和4G用户端到端平均下载速率提高7倍，单位流量平均资费下降超过95%。

湖南境内多为网络建设难度较大的丘陵山区，湖南省在完成九批电信普遍服务试点工程中，克服山区网络工程建设的困难，见证了“数字鸿沟”弥合后的山乡巨变。近日，记者走进湖南省桑植县、安化县，探寻该地如何让农村居民用得上网？用得好、用得起网络？如何通过网络改变村民生活？如何防止电信诈骗？这些问题直接关乎农村享受“数字红利”的成果。

一座座农村基站“拔地而起”

据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6月底，我国农村网民规模从2015年底的1.95亿增长到3.01亿人。取得这样的成绩并非易事。

“在农村山里建一个信号塔可太难了！”中国联通桑植县分公司总经理罗晓虎告诉记者，比起城里“哪里需要建哪里”的简单操作，山区信号塔建设的选址工作要面临重重困难。

翻开地图，可以看到武陵山脉从贵州云雾山分成三支，其北支和中支延伸到桑植全境，形成40条主要山脉、10426个大小山头。桑植县下辖12个镇、11个乡，21.76万农村常住人口就散落在这万余座山间。

“信号塔到村庄的距离，信号塔与村庄之间的山路有几个急转弯、茂密的树林，甚至是常年的风向都会影响信号的传播。”罗晓虎介绍，除了信号的传播强弱，建设处的地质情况也需要综合考虑。“有时信号好的山顶却不能建，因为地基往下打1-2米就是岩石，信号基站根本立不牢。”于是，每建设一个信号塔，罗晓虎就要和同事们背着信号测试和地质勘探设备，一起把附近的高山跑个遍。

“通信公司确定好位置后，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把信号塔建到山顶。”安化县铁塔公司区域经理张浪常面临“建设难”困境。为了保证覆盖效果，基站选址一般都在山顶或山脊地势开阔处，建设难度比平原地区难了不少。

“安化山势陡峭，汽车只能将材料搬到半山腰，再往上需要马拉人抬。”张浪指着位于山顶的龙塘镇家乐村基站介绍，施工人员不仅就地扎帐篷留宿确保工期内完工，还需要通过“人+马+机器”的方式，像“蚂蚁搬家”一样背运材料到山顶。

以家乐村基站为例，近20吨的建材物资和设备靠人扛马驮搬到山顶上足足用了六七天。“建设用的砂石，单次搬运超过400斤，马队都累倒了两批。”张浪补充道，重物靠马驮，6米长的支撑杆就只能靠人力运送，七八个人要两天才能到山顶。

与技术和建设的“硬”困难相比，桑植县瑞塔铺镇杨家迪村的村党支部副书记卓丽需要解决的都是些“软”麻烦。“既要给村民们科普基站辐射不影响身体的常识，又要宣传通网后的好处，还要协调出满意的补偿款，协调的工作真不少。”卓丽告诉记者，尽管随着村民常识不断完善，政府也对征地和砍青补偿予以支持，但在每个基站开工“进场前”，她的工作都不轻松。

选址难、建设难、进场难，再加上深山里的基站维护维修难，让一座座基站的建设困难重重。在日常运行过程中，每隔2到5个月就必须巡检维护一次基站。“遇到雷雨山洪等极端天气影响和野生动物咬坏线路，工程人员也必须翻山越岭完成紧急抢修任务。”中国移动张家界分公司网络部建设中心项目经理朱凌锐介绍，公司在桑植县组织了5支通信抢险队伍，基本可以实现城区4小时、农村6小时的通信故障抢修任务。

不止如此，在深山中建设基站，往往很难收回成本。“以浸峪村基站为例，村内常驻人口1200多人，建设投资要8-10年才能收回来，这还不算后续运维的费用。”朱凌锐补充，如果是常驻人口较少的小村庄，成本收回的周期会更长。

然而即便如此，深山中的通信基站依旧一座座拔地而起，让原本“通信难”的村民与外界相连。

“如果考虑投资回报比，这些深山中的基站根本不可能建成。”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产业与规划研究所总工程师牟春波指出，深山和偏远地区通信建设难、成本高，市场调节机制完全失灵，而电信普遍服务机制就是通过中央资金支持、地方协调推进、企业实施建设的原则，在无法通过市场机制实现宽带覆盖和市场失灵的高成本地区，推进宽带网络建设，让大山深处的村民享受普遍的通信服务。

截至目前，中央财政补贴近269亿，带动企业投资超过659亿。累计支持全国13万个行政村光纤网络建设和7.9万个农村4G、5G基站建设，其中三分之一的任务部署在贫困地区，推动行政村、脱贫村、“三区三州”深度贫困地区通宽带比例分别从不足70%、62%、26%全部提升到100%。农村光纤宽带网络速率超过100Mbps，农村及偏远地区通信基础设施水平显著提升。

用得起还要用得好

“一个月，500分钟通话，流量20G，够用了。”桑植县澧源镇西界村村民张伟向记者介绍他的手机套餐流量费用。“这个移动套餐，比城里的资费要节省一倍不止。”张伟补充道，2015年左右通上4G网络后，村里的通信资费都有优惠补贴。

村里通了网后，“用得起”“用得好”就成了关键。

以湖南移动为例，在通话的基础套餐上，推出“网络流量包”“音乐软件流量包”“视频软件流量包”等不同补充资费套餐，通过按需叠加上的方式降低资费。同时，对农村老年人、残疾人等特殊群体实行资费优惠。以浸峪村为例，针对不常上网的老人，移动专门开设小范围局域网，入网的“亲情号”通话免费。

同样，在推进电信普遍服务过程中，湖南电信要求在试点地区通信资费不高于周边非试点地区，且满足政府关于提速降费要求。脱贫攻坚战期间，按照网络精准扶贫要求对全省建档立卡贫困户和深度贫困地区贫困户提供资费优惠，试点地区通信资费不高于周边非试点地区。

据了解，“十三五”时期，工业和信息化部着眼降低上网门槛，开展精准降费，推动基础电信企业面向农村脱贫户持续给予5折及以下基础通信服务资费折扣，目前已累计让利超过138亿元。在广大农村地区，用户的手机、家庭宽带和网络电视等用网费用大幅降低、获得感有效提升，促进用户规模持续增长。据统计，全国农村网民规模达3.01亿人，全国农村宽带用户总数已达到1.82亿户，农村互联网普及率由31.6%提升到60.5%。

“晴天的时候信号比较好，一到阴雨天，微信传个图片都要很久。”张伟告诉记者，通上网、用得起之后，网络的质量还需要提升。

目前，网络信号不稳定的情况，在张家界山区仍然存在。“通信和网络刚刚接通之初，确实存在村民们反应的问题。”针对这个信号不稳定的情况，朱凌锐解释：目前，张家界农村尤其是山区刚开通的网络信号基本是900M低频信号打底，这种信号的特点是覆盖广，很适用于人口密度低的山区。通常情况下，半径15到20公里范围建一个基站，虽然基本可以保证网络信号村村通，但是信号的稳定和速度稍差。

为解决这一问题，湖南省通信部门也着手开展应对措施。首先在已有基站上加挂1800兆的高频信号，在覆盖广的基础上增加信号的速率。其次，就是加建基站。“在已有的基站基础上，增加基站的密度，达到2公里一个基站的时候，网络稳定度和速率会显著提升。”朱凌锐介绍，针对地理位置较差的村组同时，还会在村子附近加一个小的信号塔，满足村内居民的通信需求。

湖南省通信管理局信息通信发展处处长肖余平告诉记者，目前湖南省累计建设移动基站数为45.2万个，并建立农村通信网络信号升格数据库，精准推动偏远农村覆盖能力提升，加快打通农村及偏远乡村接入数字经济时代的“信息大动脉”，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提供坚实网络支撑。

网络服务焕发乡村“活力”

村务微信群成了宣传政策的“明白群”、服务群众的“好帮手”；政务服务“网上办”“快捷办”，乡亲们日常办事不出村……数字化赋能，为提升乡村治理能力提供了科技支撑，也为乡村治理现代化提供了新的方法路径。

同时，行政村“村村通宽带”，农村地区使用宽带网络的负担大幅降低，网络效能和应用作用越来越明显。

桑植县瑞塔铺镇杨家洛村谷家台组村民彭清林就享受到了网络办事的便捷。今年7月，一场大风吹倒了彭清林家的一亩玉米地。按照以往的程序，彭清林需要先向村里报问题，随后由村干部报到镇里，再由镇里下村审核情况，最后才能申请补贴。这套流程少说也要一个多月，经手至少六七个人。

而现在，彭清林在村里的“办事”小程序里上报了玉米地被风吹倒的情况，并按照要求上传了5张图片。不出几分钟，“片长”钟艳花便点了“同意”并上报给村部待解决。随后，村里通过信息系统调取“受灾补助”选项，将问题上报给镇里。不出两周，补助款已经发放给了彭清林。

过去“跑来跑去”，现在“网来网去”；过去人工窗口排长队，现在手机小程序办事，日常办事方便了许多。“2022年6月村里数据平台建立起来后，数据比人跑得快，省了很多功夫！”桑植县大数据中心工作人员张震介绍，数据平台已经可以申办社保、民政、养老等多个领域的事项。

除了推动政务服务下沉乡村，桑植县还规划建设了数字乡村运营服务中心和综合信息服务平台，汇聚起更强大的信息服务和管理功能，推动形成一个个“云端社区”。

“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别看村子不大，大小事情忙起来千头万绪。瑞塔铺镇党委书记廖华感慨道：“过去有事到处找村干部，现在是线上沟通、线下解决，平台上都有记录。村务管理监督、评价考核都有迹可循。”

如今，网络畅通后的乡村，通过数字技术构建完善现代乡村治理体系成为现实。目前，“互联网+政务服务”的模式已经可以初步实现村民委员会信息集中汇聚，乡村社区管理、服务“网上办”“掌上办”“快捷办”有效提升了乡村治理效率。

网络通了，大山里的孩子们也受益匪浅。

疫情期间，很多学校开展了网课，但对于桑植县龙塘镇家乐村这样山区的孩子们来说，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村里信号不稳定，影响孩子们上网课。

“2020年初疫情刚开始时，村里网络信号不稳定。”家乐村党支部书记黄燎源告诉记者，当时孩子们不得不冒着严寒，花上近一个小时爬到海拔500米的山顶，围坐一圈生起火来“蹭网”上课。

得知这一情况，中国电信安化分公司用了3天时间，紧急为孩子们搭建了一个特殊的小型基站，暂时满足了孩子们的网课需求。之后，随着电普服务的不断推进，家乐村的基站顺利建成，全村325户村民通上了4G网络。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和应用，“互联网+教育”通过网络补齐了很多村小常年无音乐、美术等课程的短板，给乡村教育带来新的生机，从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乡村教育的时空限制，弥合了乡村教育的信息鸿沟、地域鸿沟、数字鸿沟。

“Turn Right, Turn Lift”同学们一边大声念着英语，一边做着相应的动作，与摄像头另一边的老师互动。在安化县田庄乡文溪完小，四年级的英语直播课正在进行。“开设网络英语课后，学生们明显对英语感兴趣了，成绩提升很快。”英语老师邓丹在课后告诉记者，直播课不仅在课上为同学们讲授知识，在课后还会帮助老师备课和集体教研。“只要简单地设置和选择内容，‘一键备课’功能就可以帮助我们准备一堂内容丰富的课程。”邓丹一边熟练地操作APP一边介绍。

安化县田庄乡文溪完小四年级学生正在上英语直播课。 唐旭 摄

如今，互联网不止推动乡村治理提效和乡村教育的升级，农村地区的村委会、学校、卫生室等公共服务区域网络覆盖率和应用率也在大幅提高。目前，全国中小学（含教学点）互联网接入率达到100%，99.9%的学校出口带宽达到100M以上，超过四分之三的学校实现无线网络覆盖。全国建成互联网医院超过1700家，面向边远脱贫地区的远程医疗协作网4075个，实现832个国家级脱贫县的远程医疗全覆盖。基层党建、社会服务进村入户，数字乡村建设取得了可喜成效。

5G建设正在农村延伸

显然任何大型基建的决策，都不可避免地涉及成本收益的讨论。在山区建设5G网络无疑难度更大、成本更高。如果单从成本与收益考虑，不少人会问，这么做值得吗？

在益阳市资阳区术希柑橘种植专业合作社里，一个土壤探测器正实时分析土壤的湿度、温度和营养情况并传回数字中心，作为施肥、浇水的参考。“这套数字系统今年刚运行，真是省心又省力。”合作社负责人郭术希介绍，他只要在控制室操作水肥一体设备就可以完成浇水、补肥。除此之外，平时通过遥控无人机巡检整片橘园，80亩的柑橘园一个人就能实现日常管理。

这套设备可以顺利运行得益于去年覆盖橘园的5G网络。“5G网既稳定，速度又快。”郭术希告诉记者，太阳直射温度超过42度就会出现晒斑形成坏果，去年橘园就因为太阳暴晒损失了6万多斤的柑橘，数据监测延迟一点造成的损失都是巨大的。

“5G提供的高速率和低延迟性，在一些场景的应用中是4G无法实现的，升级是必然趋势。”牟春波介绍，5G的速度明显高于4G。

实际上，在5G建设中，对于“降成本”的探索从未停止。牟春波补充，在用电方面，中国铁塔和三大运营商正在推动5G能源方案创新，减少电力扩容改造投资。

牟春波介绍，我国高度重视农村地区5G网络建设发展，按照适度超前的原则，统筹城乡5G网络布局建设和应用。支持基础电信企业面向具备条件、有应用需求的乡村开展5G网络建设，鼓励地方政府加大5G基站建设相关站址、供电、赔补等方面支持力度，鼓励基础电信企业、互联网企业等加大在农村地区的投入力度，充分挖掘5G技术在农村生产生活的创新与融合应用，积极探索培育农业生产、农村治理、农民生活新业态，拓展农村网络应用新模式。

随着5G建设和使用成本的降低，5G在农业产业领域的应用也逐渐拓宽。

如今，城乡用户使用手机的习惯早已不止满足于接听电话、微信、抖音等，数据业务需求日益增大，导致流量使用大涨、农村区域的4G基站已无法满足用户的需求，能提供更高下载速率的5G业务可以给用户带来更好的体验。从2023年开始，益阳电信积极推进农村地区5G建设，今年计划至12月底开通安化县农村地区5G基站508个，农村地区5G信号达到4G同等水平。

日前，在安化县马路镇云台山八角茶业的仓库里，负责人邓超芝又开启了直播，为网友们介绍安化黑茶的功效。“去年上半年开始直播，但第一场直播的信号很不好。”邓超芝咨询后才发现，现有的网络速率直播时会不稳定。

邓超芝在安化县马路镇云台山八角茶业的茶仓里直播。 受访者供图

安化黑茶是湖南省益阳市安化县特产。云台山下的马路镇更因靠着云台山的万亩茶园而茶厂遍布。随着直播行业的兴起，多数茶厂都通过直播打开茶业的销路。2022年，5G网络在马路镇落地，成为直播带货的最大助力。“现有4G网络很难满足直播时的上传速率，因此更需要接入5G网络。”牟春波说。

农村电商、直播带货蓬勃兴起，乡村旅游、智慧农业快速发展，手机成为新农具、直播成为新农活、数据成为新农资。全国农村网络零售额从3530亿元增长到2.17万亿元。

“过去农业领域一直是智能化应用水平较低的行业。”肖余平指出，但随着5G技术在智能监控与预警、无人机植保、农产品溯源、农产品直播等农业领域的探索不断深入，农业智慧化势必为湖南农业带来新的变革。

作者：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何定明 李锐 唐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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