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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溪,守护“乌托邦”

编者按:乡村建设并不是一个新鲜概念,中国知识分子“到农村去”的乡建运动几乎贯穿整个20世纪中国历史。但艺术乡建是近年来兴起的一个全新领域,这跟后工业时代人们反思自然、文化以及生活这些更深层的问题有关,也跟各方面对“乡土中国”何以现代性的思考有关。

  与上世纪不同的是,这一轮艺术乡建超出了学者、设计师这些通常被称之为凭情怀做事的小众群体,市场、政府的身影闪现其中。比如县级政府扮演了重要角色的“浮梁大地艺术节”,左靖在碧山不排斥商业的“文艺乡建”实验,以及被认为极有可能步了大理过度商业化后尘的沙溪古镇等等,不一而足。

  可以肯定的是,人们的着眼点都在“乡村如何振兴”这样一个原初命题上。从不同角度出发,基于各自对乡村的理解与条件,经济的、生态的或者美学的。大漠孤烟、外婆桥头,在老百姓洒扫庭除、柴米油盐的日子里重新思考乡土与农业文明,并且通过各种可能性把乡村的底板价值构建出来。

  如果说“乡村即为中国的缩影”,那么这些不遗余力寻找“中国的乡村现代化道路”的努力,不失为新时代永不放弃的力量代表,高手在民间。

  即日起,农民日报“脉动”栏目将陆续推出“艺术乡建——寻找另外一种可能”系列深度报道。栏目组记者分赴南北各地,寻找那些来自民间的智慧与方法。

关于沙溪古镇的最新消息,

是要修建高速公路。

  大约1000多年前,一支氐羌人由北向南迁徙,在金沙江故道一片袒露的平坝之地停下了脚步。横断山脉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守护着优渥的土壤、宜人的气候,还有不受中原战火打扰的安全感。

  “也许是翻山越岭实在太辛苦,也许是没有把握能否找到比这里更好的栖息地”,这群异族人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成为了这个乌托邦里最早的先民。

  这是沙溪古镇的开始。

  2009年,建筑师黄印武在自己的书《在沙溪阅读时间》的引言里记载了这个位于云南省剑川县的偏远小镇鲜为人知的历史故事。彼时的沙溪古镇正在经历第三期复兴工程,而黄印武正是古镇文化遗产修复的主要负责人。

  关于沙溪古镇的标签有很多,很多人称它是“茶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集市”。而真正使它声名大噪的,是2001年世界纪念性建筑基金会将其寺登街区域选进100个世界濒危遗址名录。这个在滇南深睡了半个多世纪的古镇受到了大量关注,在多家国际基金会的资助下,沙溪复兴工程正式启动了。

  在近几年的报道中,黄印武的名字与沙溪古镇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从2003年参与工程,到2017年项目基本结束,从“并没有想着能在这个地方待十多年”,到如今在沙溪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和院子,对于黄印武来说,这个过程是“有意思的”。

“复活”的古镇

  沙溪古镇的命运,与茶马古道的兴衰紧紧相连。

  作为集市,昔日的沙溪盛极一时。因为贯通南北的绝佳地理位置、丰饶的物产,加上周围富集多个盐井,早在宋朝茶马互市形成以前,沙溪坝上的马帮队伍就络绎不绝。位于古镇中心位置的寺登街上,牧民、商人、马帮,形形色色的人们在这里补充给养、买卖交易。

  直到半个多世纪前,铁路交通的兴起让传统的马帮运输逐渐衰落,作为古道上最重要的一站,沙溪很快就在时间的洪流中渐渐尘封,留下破旧的老房、摇晃的古树、荒芜的街巷。

  “沙溪的发现其实是源于一次有目的性的寻找。”黄印武说。上世纪末,由于昆明与苏黎世结成友好城市,每年都有大量的瑞士专家学者来到云南,为当地提供规划和技术服务,瑞士联邦理工大学研究所的建筑遗产保护专家雅克·菲恩纳尔就是其中之一。

  一次机会,雅克遇到了世界纪念性建筑基金会的副主席,对方听说他在云南工作,便委托他去中国古时的“西南丝绸之路”上去寻找有价值的建筑遗址。大量的走访与调研之后,他锁定了沙溪古镇。

  “从地理上讲,云南本身跟瑞士非常接近。”黄印武说,就像瑞士有阿尔卑斯山脉相邻,而云南有横断山脉依仗。这些瑞士的专家到了云南之后其实很有亲切感,而且认为有些瑞士乡村建设的经验可以复制到沙溪来。

  在瑞士专家的经验和理念中,沙溪的项目并不是单纯定位在遗产保护,而是通过遗产保护带动整个地区的协调、可持续发展,这在当时无疑是一种超前的观念。

  “比如说,我们在2004年就做好了整个古镇的污水管网铺设,这在当时的东南沿海都没有几个乡村能做到。”很快,卫生厕所也在古镇建了起来。“这和今天的厕所革命又是不谋而合。”

  基于这样的观念,早在2002年,“脱贫与地方文化保护”被列入工程所做的规划中。“不是因为要脱贫才搞旅游,而是做好基础工作之后,在地区的整体经济社会发展中实现脱贫。”黄印武说,“它有更好的持续性。”

  在司机小赵的记忆里,沙溪古镇像个旅游景点的样子,是在大约10年前。一批批的外来人开始造访这个默默无闻的小镇,“之前都是外国人来的比较多”。

  小赵的家就在距离古镇一两公里的北龙村。他的朋友圈签名就是自己的广告:“沙溪-大理每天往返!本地人,熟人熟路!”

  他说,今年最忙的时候是在八月中上旬那会儿,从大理开到沙溪算一趟,四座汽车接满人,每天能跑三四趟,每趟每人收80到100元不等。跑三趟的时候还有时间休息、吃饭,跑四趟就有点“撑不住了”。

  而在疫情发生以前的2019年,旺季时,像小赵这样的包车司机每天最多能跑五趟。他的一个女性司机朋友,在跑最后一趟的时候,在驶入古镇最颠簸的土道上忍不住下车呕吐。“那会儿忙的,把司机都开吐了。”

  而在他的老家北龙村,有一些村民开始把自家的房子租给外来人,“有五六家都租出去了,基本上都是连租30年,一共50万元左右。”

  更大的变化发生在2020年,南京的先锋书店在沙溪开设了第五家乡村书局,选址就在北龙村的一座旧粮仓。书店对外营业不到两年的时间,周围的民居里开了八九家小店,卖各种咖啡、小吃,还有的尝试做了民宿。

  很快,从沙溪古镇到北龙村的摆渡车也逐渐成了规模,几个活跃的村民自发地买车、编号、组织经营,平时就聚集在古镇的游客中心和书店周围招揽生意。风景秀丽的村道上,不时经过的一辆辆黄色电瓶车开得又稳又快,一溜烟就消失在片片稻海中。

①沙溪古镇里的静谧时光。杨景浩 摄

隐匿的时间

  去年上任不久,北龙村的村委会副主任郭婷婷猛然发现,聚在村头的白族老人们学会了说汉话,会用接近普通话的方言互相问候,这在之前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而这种基于人的改变,在黄印武参与修复工程的十几年里呈现得尤为明显。

  比方说,白族传统的民居是木质的门板样式。刚来的时候,沙溪本地的富有人家会修混凝土的大门,觉得这样更高级气派,“更像城里人的房子”。而如今,他们更愿意选择把大门按传统样式修建,老旧的房屋和建筑元素也会最大程度地保留。“他们不再把传统的东西认为是落后,他们有这个信心了。”黄印武说。

  但十几年前,当地人们的观念却是相反的。

  初到沙溪,黄印武发现这里的工匠技艺传承得很好。对于当地传统的木瓦匠来说,新建一座房子几乎没有任何难度,“所以对他们来讲,何必费这么大劲去修补老房,还不把它拆了重新建。”

  问题到了修复四方街的时候更为凸显。由于要把管线埋到底下,需要将地上的石板拆起来,铺好线路后再覆盖上去。但这些石板几乎都可以追溯到清代,风化破碎得很严重,重新铺上去不仅有难度,还会耗时耗力。

  “当时有人提出,把这些旧的石板换成新的,做起来又快又省事,看上去效果也好。但我们肯定是不同意的。”为了这件事,黄印武和当地的相关部门争了半年,终于按照原计划保留了这些旧石板。

  “当时他们认为,我用新的做完以后还是这个类型,但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保持文物原来的历史信息不要丢失掉。”黄印武说,“所以同样在说修复和保护,传达的观念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很多人只关注外在的形象,但这其中有一种深层次的文化联系。”他举了个例子,就像是鲁迅三味书屋里刻了“早”字的桌子,“如果换了一张新桌子,这种联系就消失了。”

  在他的观念里,沙溪古镇隐匿在漫长时间里的珍贵信息,也许就藏在某一块破损的石头里,某块石板的印记也许就与村子里某个人的经历有关。而保留这些痕迹,就是在留住遗产里面“最有温度的地方”。这不仅是遗产修复工作的意义所在,更是一种重要的文化线索,“对于这种联系,你可能没办法一下子说出来,但你知道它一定是有故事的。”

  打开旅行软件“马蜂窝”,在沙溪古镇的游记里,“历史”“沉淀”“古老”是最多的关键词。其中一位游人认真写下所感:“这里不光是古迹,还有穿破时间积淀之尘的感觉……想必这也是爱她的人,苦苦追寻的味道。”

  随着外来游客的涌入,本地人的眼光变了。走在今天的古镇街头,夕阳斜落在历经几百年光阴的石板路上,漫长蜿蜒的巷道两侧,白族的传统民居新旧交替。等到太阳落下,笼罩在沉沉夜色下的小镇灯火斑斓、烟火点点。

  “这实际上是一种文化心理。我们做修复工作的时候,周围的人们会发现这些破破烂烂的房子也没有拆掉重建,只是修了一下,结果这么多人还喜欢来看,他们就会慢慢地认识到身边传统的东西是有价值的。”

  随着古镇越来越火热,近两年北龙村里的街道也由水泥路改成了石板路,因为这样“更有特色,游客也更喜欢。”

  依靠古镇的商机,怎样从一个传统的农业村向更多元的业态转变,郭婷婷暂时还没有太多想法。但她说,今年村里开始正式上新一个污水处理项目,目标是用半年时间,将村里70%的旱厕改成卫生厕。村支部书记也带头认领了责任区,要负责对游客的形象宣传和服务管理。

②游客在沙溪古镇感受慢下来的时光。杨景浩 摄

精神的故土

  在沙溪先锋书店店长刘雅婷看来,来到沙溪的人都是真正从心底喜欢这里的。“而且会反复过来,把这里当做一个落脚点。”店里卖得最好的书籍也几乎都是关于本地风俗文化的读本,而最受欢迎的文化周边产品,是沙溪独有的吉祥物“瓦猫”。

  “来到这里的人会不自觉地被整体的环境所感染,特别是这里呈现出来的生活面貌:一种介于商业化和真实乡土生活之间的状态,放松、自由。”刘雅婷说,在沙溪交朋友,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不是那么紧密,但又有自己的小圈子,完全凭心去交际。

  去年5月份,从成都来的阿晴在沙溪买了房,8月底过来正式办了手续。“是一个两层独栋,毛坯房。”1986年出生,至今单身,按她的说法,买了房就是想要安定下来,准备养老了。

  阿晴曾是一家医药企业的项目负责人,每当项目一个接一个来的时候,她感觉压力巨大。“好像有东西赶着我,想停都停不下来。”直到有一次颈椎不舒服,她去看病,医生告诉她,她的颈椎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医生说和精神焦虑有关,不是单纯的生理问题。”

  去年年初,她提出了辞职。疫情发生的两年多时间,医药行业正发展得风生水起,周围的同行、朋友都劝她“再坚持一下”,但她走得很坚决。

  “我就是后悔停下来得太晚了,感觉以前太委屈自己了,以后想为自己活着。”选择沙溪这个地方,对阿晴来说并没有太多纠结。“我是很确定自己要来这里生活,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和阿晴情况类似的还有一个来自深圳的小伙子。在一个互联网大厂工作,攒了一些积蓄,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辞职来沙溪买了房。周围的人都说他是“心理上受了什么刺激,才来这里隐居避世的”。

  “特别是在大城市里待久了的人,到了这里就会很放松。”黄印武说,“如果刚好在饭点,你走在周边的村子里,看到一家人在吃饭,他们会很自然地叫你坐下来吃饭。这里人的状态就是这样的。”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不少能够来到并喜欢上这里的人多少都有点儿治愈的目的。他们离开城市、离开工作、离开世俗规训的“枷锁”,以一种主动的姿态回归乡土,在自然和历史的怀抱里寻求一段与自我和解的人生。

  对于这样的“新沙溪人”现象,黄印武相信这种趋势在未来会越来越明显。“在城市里,人们可能要付出更多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但在乡村,人会更容易有一种幸福感和满足感。”他说,“这个时代在变,每一代人的追求也在变,对于现在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来说,他们其实更愿意去享受生活。”

  和那些来沙溪开民宿、做生意的人不同,在外打拼多年,有了一点积蓄,阿晴目前的计划就是“什么也不做,完全就是休息”。来之前,她玩“小红书”的时候遇到一个古琴老师,巧合的是这个老师也打算来沙溪常住,两个人很自然地约了课。

  外来人买房养老,本地人把房子租出去,自己去外地发展,黄印武更愿意将其称为一种双向流动。而自己做的事情,就是通过改善乡村的基础设施水平,一方面让留下的人可以享受和城市同样或者接近的生活品质,另一方面,“开辟一些公共空间,让外来的年轻人发挥更大的作用。”

  不久前,在古镇向南一公里左右的地方,一座“茶马古道体验中心”初具规模。而和它相邻的城隍庙,是供奉当地白族人的信仰“本主”的所在。由于“本主”对于白族人非常重要,人生所有的大事,婚丧嫁娶,上大学买车出远门,当地人都要去祭拜。

  “城隍庙修好之后,先让老百姓能够进去,同时我们又把本地的茶马古道的文化IP与信仰文化结合起来,这样就变成一个本地人和游客都要去的地方,也就可以打造出一个文化交流碰撞的地方来。”黄印武说。

③沙溪古镇里的慢生活。杨景浩 摄

独辟的蹊径

  关于沙溪古镇的最新消息,是要修建高速公路。在不久的将来,从全国各地都可以高速直达,沙溪开到丽江机场的时间将缩短到1小时10分钟左右。

  但黄印武对此有些隐忧:高速公路的接通必然带来大量的人,而沙溪古镇的承载量本身就非常有限,短时间之内激增人流量必然会打破现有的平衡状态,对于目前的沙溪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人多了会发生什么?人们看到的都是眼前的利益,没有长远的规划。随之而来的就是过度扩张和商业化的趋势。”黄印武说,“不能因为一个短期的发展目标,然后改变了它原来的一些优势。”

  他举了个例子,如果一个人的身体各方面都不是很好,力量不强、走路不快,但是他的整体是均衡的,是一个完整的系统。但是突然通过外部力量给了他某一方面特别强的功能,比如说提升了速度,但是体力跟不上,或是消化系统还是老样子,这个人就会出问题了。

  “同样的道理应用在乡村建设上,就是不要简单盲目地下指标,而是要把乡村看作一个整体,把运行的方式先梳理好,保证大方向不会错。”

  从复兴工程结束已经过去5年多的时间,沙溪又走到了一个新的转折点。越来越高的关注度,越来越多的人流量,还有越来越高涨的投资热情,似乎都在把它推向更加商业化的未来。

  “过度商业化的风险永远存在,当它的热度再高一点的时候,就会慢慢往这个方向走。”他认为,目前想到的解决办法之一,就是发挥乡村集体的力量,由村集体把闲置房屋等资源统一规划经营,目前在古镇周边的黄花坪村和北龙村已经做了初步尝试。

  “乡村自古就是熟人社区,这种特质在城市是很难找到的。”黄印武说,这个时候发挥集体的力量管理秩序、把控风险,避免其成为任由市场控制的局面,就显得尤为关键。在他看来,如果能够将这种优势转化成一种特有的发展机制,那将会是另辟蹊径,走出一条不同于城市的发展路径。

  而另一个方法,则是打造属于沙溪自己的文化IP或标签,吸引特定的人群。“其实我不认为沙溪应该成为一个大众旅游点。”他说,未必每个地方都适合走大众旅游的路线,沙溪就是如此。

  热闹而不喧闹,世俗但不媚俗。无论是为了圆梦而来的阿晴,或是选择在这里短暂修养“避世”的游客们,在黄印武看来,如果来沙溪的人都是因为真正的喜欢,那么它就不容易变成那个大家都讨厌的样子。

  对于这个问题,刘雅婷的观点却稍显松弛和乐观,因为历史上的沙溪本就是一个聚集四方商客的繁华之地。如今,时代用另一种机缘把它又变得热闹起来,成为了另一群疲惫旅人的栖息之地,也许只是暂时落脚,也许在此安家养老。

  但这无疑是沙溪的一个机遇,是它的另一个开始。

作者: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陈艺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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